就在陈楚和风少以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姿态,在采石场上空“举行”着一场盛大而狂暴的金属交响曲时,地面上的二十多名巨人,正经历着从地狱到天堂的剧变。
当那束缚了他们不知多少岁月的金属锁链,在“叮当”一声脆响中化为齑粉,散落一地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这些饱受折磨的庞大生命,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地,他们低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曾经被沉重镣铐磨得血肉模糊的脚踝和脖颈,那里,除了深深的烙印和陈旧的伤疤,已经空无一物,阳光照在皮肤上,带来一种久违几乎被遗忘的自由触感。
一个巨人试探性地大幅度抬了抬脚,那动作僵硬而迟疑,仿佛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当他发现自己的腿可以毫无阻碍地抬起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极度愕然、茫然、以及一丝不敢相信的复杂神情。
他缓缓地转动着巨大的头颅,看向身边的同伴。
每一个巨人的脸上,都映照着同样的表情,他们面面相觑,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笼罩了整个采石场,这沉默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却仿佛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在这几秒钟里,无数的记忆碎片——被鞭打的痛苦、搬运巨石的疲惫、失去自由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在他们脑海中翻涌。然后,当他们终于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时,那被压抑了太久的生命力,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吼——!!!”
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充满了无尽狂喜与解放的咆哮,从一个巨人的喉咙里喷薄而出,直冲云霄。
咆哮声仿佛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所有巨人的情绪,紧接着,此起彼伏的、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了整个平原。他们仰天长啸,声音中带着哭腔,巨大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从他们那饱经风霜的脸颊上滚落,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一小团尘土,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挣脱枷锁后,生命最原始、最纯粹的喜悦的宣泄!
短暂的狂喜之后,求生的本能立刻占据了主导,一个巨人率先迈开了脚步,朝着远离采石场的方向狂奔而去,他的行动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瞬间引发了所有巨人的集体行动,他们一个个转过身,迈开那如同擎天巨柱般的双腿,开始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奔逃!
巨人们奔跑造成的动静,简直如同天崩地裂,他们那高达八十米的身躯,每一步重重地踏在坚硬的岩石平原上,都会发出一声“咚——!”的、如同远古战鼓被擂响的沉闷巨响,大地在这恐怖的践踏下剧烈地摇晃,仿佛发生了一场里氏八级的强烈地震,坚硬的地面,在他们那足以踩碎山峦的巨足之下,脆弱得如同饼干,留下了一串串深达半米、轮廓清晰的巨大脚印,仿佛是神话中的天神巡视大地时留下的痕迹。
巨人们的速度更是快得惊人,那高达八十米的身躯,赋予了他们无与伦比的步幅,仅仅一个跨步,就能轻易越过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他们的奔跑姿态,充满了原始的力量与美感,肌肉贲张的大腿每一次蹬地,都爆发出恐怖的推动力,让他们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
二十多个巨人组成的奔跑队伍,就像一群从神话时代苏醒的泰坦,在广袤的平原上进行着一场势不可挡的迁徙,转眼之间,他们便已经奔出数公里之远,在视野中变成了一排快速移动的黑点。
在他们身后,那狂暴的奔跑掀起了一道高达数百米的、遮天蔽日的巨大沙尘暴,滚滚的黄沙被卷上天空,形成了一堵厚重而翻腾的沙墙,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紧随着巨人们的脚步,咆哮着吞噬着身后的一切。
阳光被这道沙墙彻底隔绝,在平原上投下了大片移动的阴影,这视觉冲击力,远比任何电影特效都要来得真实、来得震撼,充满了史诗般的壮丽与苍凉。
高空之中,陈楚和风少终于停下了他们那疯狂的“金属解构”行为,他们化作的金属粒子流重新汇聚,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如同两个幽灵般的旁观者,目送着那群奔向自由的巨人逐渐消失在平原的尽头,以及那条紧随其后、仿佛要吞噬天地的沙尘巨龙,直到巨人的身影和那道沙墙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他们才缓缓地将“视线”收回,投向下方那片已经彻底沦为废墟的采石场。
此时,整个采石场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之前那辆庞大的悬浮运输车,早已化为无数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碎片,均匀地散落在方圆数公里的地面上,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那些人类士兵身上穿着的代表着高科技结晶的外骨骼铠甲,以及他们手中曾用以施暴的激光枪和长鞭,无一例外地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变成了一堆毫无价值的金属粉末。
甚至连采石场周围的金属设备,也都在这场金属风暴中被彻底瓦解。
失去了装备的士兵们,此刻正身穿着单薄的内层衣物,赤裸着手脚,狼狈不堪地散落在废墟之中,他们中的一些人,刚刚从高空坠落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另一些人则还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所有幸存者的脸上,都写满了同一种表情——极致的惊恐与茫然。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四处观望,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直到现在,他们那被科技武装起来的优越感和认知,还无法理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看来,这就像是神明降下的天罚,一场毫无征兆、无法理解、更无法抵抗的末日审判……
……
陈楚的意识随着在空中的金属粒子飘荡着,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他从来没有想过,生命形式居然还可以以这种方式存在,这是一种彻底挣脱了肉体束缚的自由,一种化身为风、化身为尘埃的逍遥。
陈楚限制啊的感知不再局限于视觉、听觉和触觉,而是扩展成一种无处不在的全方位场域,他能到阳光照射在金属粒子上带来的温暖,能到空气流过粒子间隙时产生的微弱振动,甚至能到泥土和青草混合的芬芳,他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与这片空间融为了一体,成为了这片天地间一个流动的、拥有自我意识的金属云雾。
现在,陈楚算是真正理解了那些古老神话故事里点石成金的真正含义了,那并非简单的物质转化,而是一种对物质本源的绝对掌控,他此刻就拥有了这种近乎于的能力,他的意识一动,那些悬浮在空中的、由外骨骼铠甲和武器分解成的亿万金属粒子,便能如臂使指,随心所欲地聚合、离散。
陈楚不仅仅是可以把完整的金属造物瓦解成为最基础的原子分子结构,让坚固的合金瞬间化为齑粉;同样,他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将那些散落在自然界的、隐藏在土壤与岩石中的微量金属元素,从它们的束缚中剥离出来,然后按照自己的意志,将它们重新集结、排列、塑造成任何他想要的形态,这是一种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创世与灭世之力,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物质重构,这种认知带来的震撼,远比单纯的力量更为深刻,让他对生命、对宇宙的法则,产生了一种全新的、近乎敬畏的感悟。
陈楚,我们现在怎么办?风少那略带兴奋又有些茫然的意识波动打破了陈楚那沉浸在哲学遐想中的宁静。
风少,我们可以长时间以这种形态存在吗?陈楚从那种化身万物的奇妙感觉中抽离出来,意识重新聚焦,他没有立刻回答风少的问题,反而提出了一个自己此刻最为关心、也最为根本的疑问。
不能。风少的回答简洁而干脆,不带丝毫犹豫,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陈楚心中刚刚燃起的幻想火焰。
为什么?陈楚的意识中充满了不解。这种感觉如此美妙,如此强大,为何不能持久?这其中必然蕴含着某种他尚未理解的深层规律。
我……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风少的意识波动显得有些苦恼和混乱,仿佛在努力组织语言来解释一个连他自己都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现象,总之,像金盾术、海豚式跳跃之类的术法,我们的身体……或者说我们的,本身会对这种状态产生排斥。也就是说,如果我们长时间维持这种原子化的金属形态,会感到恶心,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排异反应,再然后,意识会开始变得涣散、模糊,就像信号不好的通讯,最终彻底消散,失去生命……这个……这个对你来说可能太玄了,我也没法解释得更清楚。
风少似乎感觉自己的解释太过苍白无力,他的意识波动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脑海中拼命搜索着合适的词汇。
我给你打个比喻吧……比喻……比喻……对了!就像我在全息电影里面看过的那些变形机甲!你看,那些巨大的机器人虽然可以从人形变成飞机、汽车或者别的什么形态,看起来非常酷炫,但是,电影里总会提到,如果它们长时间以某一种非标准的状态运行,比如一直保持飞机形态进行超高强度空战,就会导致机体内部的能量传导系统负荷超载,或者关键的变形关节出现不可逆的金属疲劳,甚至核心计算单元都会因为数据流过载而宕机。最终的结果,要么是机甲性能大幅下降,要么就是直接崩溃解体。
风少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陈楚是否跟上了他的思路,然后继续补充道:我们的情况和各种功能的机甲很像!我们的,就是我们的标准形态,是我们生命存在的基础和默认设置,而金盾术提供的金属粒子形态,就是一种临时的、高耗能的。我们可以短时间变成这种形态来战斗、移动或者隐藏,但我们的生命核心,我们的意识,并不适应这种状态,时间一长,就像那台持续过载的变形机甲一样,我们自己就会先从内部。那种恶心和意识涣散的感觉,就是系统发出的过载警报!
原来如此!
风少这个生动无比的比喻,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陈楚心中所有的迷雾,他顿时有一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的感觉!他彻底明白了。
这并非什么玄之又玄的神秘法则,而是一个无比朴素、甚至在宇宙万物间都普遍适用的根本规律。
很显然,无论是什么物种,哪怕是拥有高等智慧的生命,甚至是纯粹的机械造物,都会有其自身最稳定、最节能的原生形态,偶尔可以为了适应环境或应对危机,变幻成其他的姿态,但这必然要付出额外的代价。
长时间维持这种非原生形态,必然会引发各种各样的问题,从能量的过度消耗,到结构的加速损耗,再到核心功能的紊乱,这就如同自然界中那些擅长伪装的昆虫,比如竹节虫和枯叶蝶。它们只有在感知到危险的时候,才会一动不动地模拟成树枝或落叶,进入一种低能耗的伪装模式,一旦危险解除,它们会立刻恢复常态,去觅食、去繁衍,因为伪装虽然能保命,但长时间的静止和伪装,本身就意味着放弃了其他所有的生命活动,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生存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