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的主人,正是那位神秘的、教会她使用短波电台的老张。
她一页页翻过,上面全是些看不懂的电路图和频率参数。
直到最后一页,一行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攫住了她的目光:“短波不只是工具,它是缝补断裂时空的针。”
她心头一震,下意识地翻看日志的夹页。一张合影照片滑了出来。
照片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廉价校服,局促地站在一所破败的乡镇中学校门口,手里攥着一张奖状。
是她。
而在照片的背面,是另一行她无比熟悉的、内敛而清秀的字迹。
“希望你不恨这条路。——陈景明。”
林薇久久地伫立在阁楼的微尘之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原来,那个匿名彩信不是威胁,而是一个提醒。
原来,她以为是自己凭本事抓住的救命稻草,背后早有别人默默的守护。
她以为自己逃离了故土,却从未逃出那片麦田里的人情罗网。
最终,她从日志里撕下一页空白的纸,仔细折好,塞进口袋。
转身下楼时,脚步前所未有地踉跄。
凌晨一点整,k村的夜空寂静无声。
陈景明没有再用老槐树,而是将一台微型信号发射器,直接接入了地窖的共振场。
首期“回应之声”被精准地编码,注入了沉睡的地脉。
李娟挑选的第一个声音,就是小禾那句录了十七遍的话。
没有前奏,没有铺垫,那句带着一丝颤抖和麻木的童声,突兀地刺破了深夜的宁静:“……我不是累赘,爸爸……别再偷偷吃我吃剩下的饭了。”
声音在地脉中传播,几乎是瞬间,就跨越了千山万水。
十秒钟后。
深圳,龙华区,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内。
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猛地从梦中坐起,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像是被梦魇攫住,神情恍惚地抓起床头柜上那桶只吃了一半的泡面,习惯性地就往嘴里塞——那是他为了省钱,日复一日养成的、吃女儿剩饭的动作。
冰冷油腻的面条触到嘴唇的瞬间,他猛然怔住了。
下一秒,这个三十多岁、被生活压得直不起腰的汉子,像个孩子一样,将脸埋在泡面桶里,发出了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嚎啕大哭。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撕心裂肺地喊:“禾禾!禾禾!爸错了!爸错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k村那口最深的水窖内。
黑暗中,被棉被包裹的录音笔上,红色的录音灯悄然亮起。
它自动启动,精准地捕捉到了一段从虚空中传来的、夹杂着电流杂音的声纹片段。
陈景明坐在地窖里,戴着耳机,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声谱分析图。
左边,是小禾的声音波形;右边,是刚刚捕捉到的、来自深圳的那个男人的哭喊。
当他将两段音频进行频谱叠加时,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现象出现了——两者的子频率,呈现出完美的、如同镜像一般的对应关系。
他终于明白了。
“语义回声”从来不是单向的投射,而是一种基于量子纠缠理论的共振。
当一种情感足够真实、足够强烈时,它发出的声音,就会在空间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刻痕”。
这刻痕,无关距离,只关乎情感的联结。
只要有另一个与之血脉相连、情感共通的“接收器”——一个思念孩子的父亲,一个挂念父母的女儿——用同样真挚的呼唤去叩响它,沉睡的刻痕就会被瞬间激活,产生共振。
他颤抖着手,在笔记本上写下结论:“不是我们在说话。是我们……我们从未真正断联。”
写完这行字,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自己已经毫无知觉的左手。
那根已经完全硬化如陶的小指,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青白的光泽,带着一种非人的、无机质的冰冷感。
他鬼使神差地,用那根僵硬的小指指尖,在面前的木桌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叩。”
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不像指节敲击木头,倒像是上好的骨瓷与桌面的一次轻吻。
然而,顺着指骨传递到他手臂、乃至大脑的,却不是撞击的钝感。
那是一种无比清晰、无比纯粹的晶体状共鸣,一个尖锐而又精准的音符,仿佛不是在空气中震荡,而是直接在他骨髓深处,奏响了回音。